“只是習慣了自己扛而已。”

——師簌簌

*****

又一天, 健身房。

從早上起床開始, 師簌簌就有些心神不寧。

師簌簌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歷, 今天她和何葉都是上午沒課, 按照慣例約上午去健身房。

但因了這莫名的感覺，師簌簌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
今天主要練的是器械, 當何葉在用劃船器練習的時候，師簌簌在旁邊數數：“十四、十五、十六……七、八、九……”

何葉一邊拉一邊忍不住出聲：“是十九！”

師簌簌：“……哦, 好, 十九, 二十。休息十五秒，然後開始下一組。”

這不是師簌簌今天第一次數錯了。

何葉無奈道：“簌簌, 專心點好嗎？”

不提出來, 把量加多了完不成的是自己，提出來，又好像在對簌簌有意見。

她不知道師簌簌是怎麽了, 只好當簌簌數錯第三次時終於提了出來。

關鍵是簌簌數錯歸數錯，從不數漏, 每次都往回數, 把練習量往多裏加。

“我專不專心不要緊, 鍛煉的是你，你得專心。”

師簌簌隨口道。

何葉聽了，腹誹道：“我當然要專心，不專心的話我多做那麽多，到後面該完了。”

師簌簌定好的計劃從不更改, 何葉就算再累，再體力不支，休息之後也得做完。

在前期，何葉還能剛好完成計劃；當強度加大後，師簌簌的這個原則讓何葉內心叫苦不疊。

何葉深知，如果任著師簌簌這樣亂數，後面就真的完不成了。

不過，今天的量似乎也又比昨天的更多。

何葉實在控制不住酸軟的手臂，半蹲在戰鬥繩前，就連拿起繩子都顯得有心無力。

她哀求道：“好累，甩不動……”

師簌簌捏了捏她的胳膊，沒有什麽表情地說：“可以。”

何葉：“不行……真不行……”

何葉在等師簌簌說休息一會兒再練，可師簌簌一直沒有提，她只能自己提了：“簌簌我可以休息一下再練嗎？”

以往這種情況都是可以休息的。可看今天師簌簌的臉色，何葉實在沒有把握。

“我們在這裏已經站了三十秒了。”

這話讓何葉有不好的預感。

師簌簌眼神不變，唇邊彎了彎，吐出了一個冰冷絕情的字：“甩。”

何葉只能甩了。

她覺得自己的手臂仿佛在被繩子帶著動，都快把自己整個上半身都搖起來了，可那繩子上下擺動的幅度還是越來越小。

甩繩，又稱抖繩，還稱轉繩。爆發式高強度無氧間歇運動，別人把戰鬥繩甩成一個個漂亮半圓組成的正弦圖，何葉甩得就像一條蛇在地面上抽羊癲瘋。

師簌簌還沒有喊停，何葉就甩不動了，僵立在那兒。

真的，她雖然還站著，但體力被抽幹不過如此，沒鍛煉到窒息的人不懂那種力不從心的絕望。

“時間還沒到。”師簌簌淡淡地說。

“喲，小美女很明顯累了，簌姐你怎麽這麽嚴格？”

男教練溜過來，笑嘻嘻地站在師簌簌身邊。

“還沒練完，你一邊去，別礙事。 ”

“不巧，我剛聽見你說這是最後一個動作了。”

師簌簌煩躁更甚，壓低聲音道：“是不是我不發火你就一直不滾？”

“哦，你心情不好。”男教練訕訕道，“下次再找你聊。”

終於趕走了人，師簌簌調整情緒對何葉說：“再來一次。”

何葉咬著唇，點點頭，可實在對自己剩餘的力氣不報什麽希望。

果然，還是沒堅持多久就停下了。

師簌簌嘆道：“算了，今天就到這裏，拉伸吧。”

拉伸的時候何葉感覺今天拉伸得很快，也不如以往到位。

“好了，起來。”

這個點，這裏只有師簌簌和何葉兩人。男教練被師簌簌趕走之後，再沒有人過來。

“簌簌，等一下。”

何葉叫住了正準備往外走的師簌簌。

“簌簌，今天好累啊。”

“累是正常的。”

“那你帶我練那麽久，會不會也很累？”

“為什麽這樣問？”師簌簌扭過頭看她。

“因為你今天心情不好的樣子……我想知道，你是不是不想繼續帶我練了。”

何葉本來還想冷靜地和師簌簌交流，可一說出口，委屈就好像突然全部湧上了胸腔，後一句話隱隱帶上了一些哽咽。

是不是因為……簌簌討厭自己了？

她明明讓自己不要偷吃，再三強調控制飲食，可自己吃雪糕還偏偏被她撞上。

“……沒有。”

師簌簌楞了幾秒才說。猶豫是因為她沒有想到何葉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。如果不想，她哪裏還會花那麽多時間陪何葉訓練？

“可是……你的態度不一樣了。”何葉指出。

“哪裏不一樣？”

“你……剛才數錯了好幾次，今天也沒有拿秒表算，就隨口說了幾秒幾秒。”

“今天沒帶秒表。”

Just如此簡單。

“拉伸也和以前不一樣。”

“……”師簌簌是怕今天不走心的自己用力過度把何葉的哪裏給壓壞拉壞了。

“你最近不回我消息。”

“……有嗎？”

“有。”何葉斬釘截鐵道。

“只是遲了回而已吧。”

“不，你是真的沒回。”

這些天師簌簌很忙，看到消息可能以為自己用意念回覆了。

……等等，這個話題跑題了吧？

“最近的訓練好累……簌簌，我做不完，真的做不完，回去之後還影響到了上課和日常生活。可以……循序漸進一點嗎？”

“已經很循序漸進了。”師簌簌表示，“而且，誰讓你偷吃雪糕。”

她的本意是想開個玩笑，緩解一下現在有點像在被質問的氣氛。

誰知何葉突然紅了眼，“我都說了我只吃那一次。你明明也吃了，你還抽煙喝酒。你是我的教練，你有以身作則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和你不一樣。”師簌簌說。

師簌簌一直被一種不安的感覺縈繞著，這邊何葉的咄咄逼人讓她更加煩躁。

可她強行按捺住了，只在語氣中終於透出了些不耐煩。

“簌簌，你不願意就說，不用委屈自己這麽不上心地陪我練！”

何葉在師簌簌手下訓練長久積壓的委屈終於爆發了，是被師簌簌的語氣引爆的。

女孩是內向的性子，什麽話都憋在心裏，不願說出來。

一不仔細，師簌簌就沒留意到原來她是這樣的想法。

何葉想要師簌簌在意自己，關註自己，像剛認識那會兒一樣。她想要師簌簌的特別，而不是後來這個漫不經心又嚴厲過分的師簌簌。

她說不出口，只能這樣沖她發洩自己的委屈。

靜默。

何葉說了那句話之後，師簌簌平靜地把目光移向何葉的臉上，何葉犟著脖子望她。

可以看到，何葉心裏也憋著一股氣。掌心握成拳，微微發抖。

師簌簌什麽都沒說，何葉的淚珠就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。

她在等師簌簌的否認，可師簌簌什麽都沒說。

“嗡嗡——”

手機的一陣震動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對峙，師簌簌收到了一條短信。

所有不安的情緒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。

師簌簌看了一眼，只掃一眼就用力地按熄了手機屏幕。

信息來源的聯系人是她的父親，發信人卻不是他。

噩耗。

師簌簌知道自己的心率已經達到不適合繼續運動的水平，而且這樣的情況，她需要做的事也不是鍛煉。

她對何葉說：“我先走了。”便對何葉點了點頭，轉身離去，沒有多看她一眼。

師簌簌到底是當過幾十年大人了，比何葉能控制自己情緒得多。

即使剛才這段談話可以說是相當不愉快，她還是對朋友保持了禮貌。

何葉不能。

她見師簌簌果斷地走了，想說點什麽又噎在了喉嚨，哽得她渾身都不對勁。

為了不再正面撞上師簌簌，何葉沒有去換衣服，而是去跑步機跑了好長一段時間，確定這段時間師簌簌換好衣服完全離開，才慢吞吞地從健身房裏出來。

路過器械區，一位男士手裏提著耳機從何葉身邊經過，健身房裏的音樂本就夠緊張了，那耳機裏的搖滾更加刺激人耳膜。音量尤其大。

那鼓點聲炸開在何葉耳邊，把她的心情攪得更亂七八糟了。

“我自己練就自己練。”何葉抹了抹眼淚，暗自道。

如同上輩子一樣，工傷事故。

事情發生之後，師簌簌終於記起了今天的日期，和她經歷過的曾經，一天不差。

只是時間過去了太久，過去她又每年找一個時間統一給家人掃墓，對於每個家人的具體逝世時間記得不那麽清楚。

反正只有她一個人記得，什麽時候去掃墓都一樣。

有些事終究還是改變不了，無論她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。

她幫父親把新工作都找好了。那老頑固不願意換。

喪事流程她熟，只不過心裏有點難受實在憋不過，師簌簌在家裏靜靜地喝了一天酒。

晚上月亮掛上高空，夜裏比白天多了絲絲涼氣。

師簌簌搬了小板凳坐在陽臺，自己煲了醒酒湯拿了碗，自倒自飲。一碗碗的頗有豪邁之感。

在這之前她在學校向輔導員請了兩周的假，是為了辦喪事，也是為了調節自己。

這幾天到處奔波，著實有些累。

至於何葉……

師簌簌反思了一下自己，這段時間是忽略了何葉不少。

何葉一向心思細膩，腦補去了什麽方向都不奇怪。

那就先讓兩個人都冷靜一下吧。

師簌簌仰頭把一碗醒酒湯一飲而盡，點開何葉的歌，公放。

那撫慰人的歌聲，就這樣緩緩飄蕩在空蕩蕩的屋子裏，師簌簌和月亮一起聽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很快就和好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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